鹿园(2 / 2)

白幽仍咬着瓜子,哼声道:[ 一看就知我是个靠脸吃饭的人。 长着倾国倾城的脸,不找个人包养真是愧对天地父母。他?]

白幽投去一个不屑的目光,轻飘飘道:[以前是个教书的。 不过嘛,教的是皇子皇帝。]

李扬心里一震,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三十余岁的 俊美男子竟是帝师!

[ 都是以前的事,范某现在只不过是个闲散游士。 不必紧张。]范文川云淡风轻地说着。

李扬仍旧震惊得目瞪口呆,本来以为二位只是李府那边派来护送的人。得知两人尊贵的身位后,更是拘谨不安,手脚都不晓得该放那边。怕稍有开罪,会累及李家与春桃。

白幽挪到人旁边,笑的猥琐。

[喂!不如这样,我把春桃接来我府里住下,你说这样好不好,有我在......]

[咳!咳!]范文川刻意咳了几声,引来二人的视线。

男人径自端起热茶,饮了一口,又推了一杯到白幽跟前,道:[白公子话说多了,不渴吗?还是觉得范某泡的茶不及王爷府里的......]

[行!我闭嘴,我等等就换车,你们继续!]

白幽瞥了男人一眼,努努嘴,又缩回那个角落,探头看外面的风景。

到京路程约有月余,李扬在范文川 日复日的指导下, 气质修养已渐渐有像高门大族子弟。

李扬为追赶学习,每日只睡两个时辰。 其余时间不只要学习经书诗文,还要学习骑射,琴棋。

李扬独自睡在自己的车厢内, 身旁的一个婢女为李扬盖上毡子, 在暖炉中加了炭。

李扬每夜睡前都握着那个绯色荷包, 沉默许久。

[桃儿,等我......]

婢女低叹了道:[ 真是个痴情的人, 若我也能得如此真心情郎, 必定生死相随。]

从卯时到午时,近三个时辰的风吹雪打。

少年双脚已冻得麻木。

头一晕眼前发黑, 人就颓然跌坐在雪地上, 半身无力地依靠在树旁, 目光死死地直盯着前方, 彷佛在等候着什么, 但又好像什么都放不进眼内。

朱大叔朱大嫂身后跟着几个仆妇, 见到春桃后顿时松了口气。

[桃儿!]

朱大叔拉着大嫂跑了过去。

[桃儿......] 朱大嫂一见到人, 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
春桃茫然转头望着他们, 回了个笑容。

[ 大嫂,我等了很久, 脚麻了,站不起来......]

少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,道:[ 我这个人真是要不得, 这时候仍痴妄着哥哥会回头。 我竟希望哥哥不要到京城去。大嫂, 我真可悲得很。]

朱大叔长叹了声, 将人背了起来。 大嫂拍去春桃身上的积雪,在旁边跟着走。

[李扬 昨天有过来交托我两,在他离开后必定要好生照顾你。 你放宽心等着吧, 这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, 是个有情重义的, 你又何必这般糟蹋自己呢?]

随后的几个仆妇也跟着好言相劝, 让少年止住眼泪。

朱大叔背着人回到李扬屋里, 就叫那些仆人看顾好春桃。

白幽给的婢女名菱湘,琴湘,都是个伶俐聪明的人。而李府亦留了三个粗使的仆妇给少年。

[公子, 晚膳要到堂屋还是在房里用?]其中一个小丫鬟问道。

春桃靠坐在床榻上 ,摇了摇头。他从上午回来一直呆坐到天黑,像失了魂魄一样。

菱湘推门进房, 拿着个竹篮进来,[ 主子要是累了, 歇会也是好的。]

阁下篮子, 将里面两只吃饱喝足的灰毛团抱到春桃脚边。

两只小家伙见到主人,一下子全扑到春桃怀里 要讨摸争抱, 逗得少年直笑起来。

[ 哥哥不在家, 以后没人管住你们了!]

菱湘上前福身,道:[ 公子,王大娘让我告诉你, 明日午时李家会派人前来接主子到鹿园。]

少年点了点头, 淡然地回说:[好的。]

琴湘年纪较少,约十二、三岁左右,做事勤快,为人率真, 是个天真活泼的人。

琴湘菱湘年纪较大,约十五、六岁,心思细腻慎密, 对人处事圆滑,懂分寸。

正如白幽所说,二人都是极有规矩的人。

[菱湘姑娘, 我敢问一句, 白幽白公子到底是何人。以两位姑娘的相貌和修养, 都比得上城里的千金大小姐了, 就白公子舍得。]

少年接了琴湘刚煮好的热茶, 啜饮了一口。

琴湘听了顿时红了脸,菱湘掩嘴笑道:[ 公子这是在开玩笑吧。白王... 白主子是京城安乐候嫡长子, 前年嫁入静王府, 为正一品亲王妃。]

春桃一口茶水当场喷了出来,拍拍猛跳的胸口。

静王妃! 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, 皇上亲笔封的亲王爷兼镇国大将军,孝亲静王爷的正王妃!老天爷呀!这是多么显赫尊贵的人物!

[咳!咳!]

[公子当心。]

二人一个递上手拍,一个拍背安抚着。

少年一副了然的模样,如此身份,确实能在京城横着走。

哥哥在京城有这座靠山,相信定能安然渡过。 心中最大的忧虑终能放下, 只要人能平安, 旁的事,根本不再重要。

春桃见夜已深,便叫二人退下,打点明天的事情。

房中一切皆依旧, 四盏油灯三个炭盆全用上。

房内亮如白昼,暖如初春。

少年躺在床上,被遗留下来的孤单与不安, 让人止不住的浑身发抖。

[哥哥......] 春桃咬着下唇,缩在被窝里,抱着李扬早上换下来的衣服,哭了一整宿。

翌日早上,朱大叔带着妻儿到来看望春桃。 见人虽然神容憔悴,但亦不至於昨日般失魂落魄, 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。

少年留了人用午膳,又说了好一会儿话, 将近未时,琴湘进屋道:[公子,李府的马车已到门外候着了, 怕再冲些会落雪,路不好走呢。]

春桃低叹了一声道:[ 有劳两位替我将毛球抱上车,我随后来。]

[ 好的!好的!奴婢顺便带上兔草, 毛球爱吃!]琴湘说完就笑嘻嘻的跑了出屋。

[春桃,你放心吧。 屋子跟田地我会给你看好的。]朱大叔拍着心口保证。

[桃儿, 李扬是个人物,你的好日子在后头,别多想了。] 朱大嫂执着少年那双冰冷的手,忍不住哭了起来, 又怕惹人难过,连忙抆去眼泪。

春桃含笑,点着头道:[一切承大嫂贵言,以后得空, 去鹿园看望春桃可好?]

[最好不过了, 也给你带点兔儿们的野草,城里没这个。] 大嫂拍着春桃的手背道。

跟众人道别后,春桃带上菱湘,琴湘一同前往李府在惠阳城的别院-鹿园。

马车驶了近大半时辰才到鹿园, 门口早已有几个小厮等着。中间站了个年纪稍大的男子, 看穿着应是李府管家。

[洛公子, 你终於到了!小人姓李名贵, 是李府管事。]

妈妈姓洛,春桃户籍记在妈妈名下, 认作他的弟弟名洛桃。 只因身在墨醉楼不能用实名, 春桃是妈妈帮起的,一直叫了十多年, 连少年也快忘了自己原名叫洛桃。

春桃有些胆怯,毕竟李府是高门大户,以自己的身份见识,确实配不起住在鹿园。

少年低声地回了句:[有劳管事安排了。]

那管事眼睛瞄向了春桃,眼底露出的一丝不屑及轻视,全都被菱湘看在眼内。

[ 路上辛苦,劳烦李管事先让主子休息, 稍后再送些吃食来。 主子口味清淡,好甜,管事可得要好好记着。] 说完,便从袖口取出一片金叶子, 递给男人,又道:[ 天气寒冷,主子体弱,还望管事多上心,莫要怠慢了人。]

男人接过金叶子,笑得脸上的肉都快要挤成团, 垂眉顺眼着,道:[ 一定一定! 李濯大少爷早就跟奴才吩咐,要好生照顾洛公子。 若是有奴才不懂事,公子尽管打骂便成。阿富!大贵! 快带公子到东苑休息!]

春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,金叶子! 想想自己私房钱只剩下十数两, 心就慌了起来。别说要负责两位姑娘的用度,自己可能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拿不出来, 怎不叫人发愁。

还好哥哥说过李府每月会有一百两的例银, 这才让他安心下来。

[菱湘姑娘,这个...我或许要等李府发下例银才能还你的金叶子。] 少年红了脸,有点尴尬, 低声在人耳边说道。

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傍在春桃身边,琴湘抱着个铺垫着真丝绢布的竹篮子,里面的两只兔儿睡得香甜。

菱湘低头凑到少年耳边回道:[ 公子请放宽心, 等会儿全交给奴婢应付即可。]

春桃点了点头, 王妃带出来的婢女,自然比自己熟悉后院府里的规矩弯道,当然相信菱湘的安排。

[ 那只好劳烦两位了。]

鹿园虽只是李府其中的一座别院,但里面的一山一石,一花一木, 亭池楼阁皆富丽奢华。

春桃跟着小厮穿过游廊曲洞, 一路行来也转了不下十个弯, 走得脚都发酸了。

[洛公子, 前面就是东苑了。]

春桃眼前的一所院落跟前几处不同。 这里清幽恬静,墙身倒挂着薜萝, 院中种了白梅,开得极盛,梅香扑鼻,映着雪天雪地,说不出的风雅。

[洛公子, 东苑是四苑里最为宽广清净了。管事听闻公仔喜静厌吵,早早让人理好此处。公子先看看有什么欠缺不妥的地方,告知小人就好。 ]那小厮躬身笑道。

菱湘上前, 又赏了他们各人一两,让二人将行囊包袱放好。

屋里早已备上热茶火盆,几人进屋后,菱湘扶了春桃坐在屋中主座, 转身跟琴湘吩咐了几句,便让她下去。

[公子,琴湘去房整理,等会先到房间歇会吧。]

春桃携着菱湘的手,也让她坐在自己旁边。 然后掏出钱袋,放到人手里。

[菱湘姑娘,我只是个卑贱出生的小倌。 莫要太客气了。 府里的人情世故我全不晓得。这十数两便是我的家当, 等下先用来替我打点着吧。]

菱湘吃了一大惊,赶忙拒绝道:[ 公子你这是什么话呢!是奴婢两人决定要跟随你的! 当日白主子要挑两人出府, 奴婢和琴湘是第一个站出来的。]

春桃叹了口气,[ 如果是两位的决定,那自然是好,就怕委屈你们罢了。]

菱湘笑了笑,道:[若然公子心里不舒坦,以后便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就好了。]将春桃给的荷包收好,笑着福身道:[ 公子放宽心便是了!]

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响,二人马上收起笑容,端出该有的仪态来。

就见管事领了七、八个丫头小厮进来。

[洛公子是东苑主子, 一般配上两个丫鬟,四个粗使仆人。 我领了几个孩子来, 先让公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,再编到东苑来。]

话毕,那七、八个仆人便躬身喊了声:[小人同洛主子请安。]

他们一字排开,男的四个,女的四个,都十五六岁的身量。

少年本来打算与菱湘三人住在东苑就好。一想到东苑地方大,杂事活项多,怕辛苦了她们。只好咬牙收下其中几个。

[怎!]一语未毕, 春桃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。